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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张照片的拍摄地点是新疆和田,年我第三次到这里采访,前两次是拍摄和田地区的生产生活,这次是专门拍摄这里拟建的乌鲁瓦提水利控制枢纽。
和田现在的知名度远高过当时,虽然历史上和田玉就享有盛名,但在年时国人还没有全民玩玉,所以当时到那工作的人没人提玉。
玉龙喀什河、喀拉喀什河占全地区各河流总水量的61.2%,两河在阔什拉什汇合成和田河,向北流入塔里木河,乌鲁瓦提水利控制枢纽工程与此有关,但要在戈壁包围的地方修建大工程,谈何容易。我到那里时当地男女老幼正在为配套工程背石头筑堤。
烈日炎炎,酷热难耐,不动地方都汗流浃背,更何况还得负重背石头。数千人来回往返,像蚂蚁一样无声地劳作,不能多说话,因为说话多会加快口渴。这时,我发现远处山脚下走来一小队背石头的人,由于距离太远,他们的身影在戈壁滩热浪中若隐若现,如同海市蜃楼。我用mm镜头加上增倍镜才看清他们,男女老少,步步走来。
旁边的当地维吾尔族村干部告诉我,那是离这最远的村庄的农民,无需动员,只要是修建水利工程,人们都自带干粮结伴而来,因为水是这里一切一切的命脉。
采访结束后,那位维吾尔族村干部请我到他家作客,临别送了我一块石头,说这样的石头最能代表和田人的心地与性格。我背的摄影器材就够沉的了,再背这么块石头觉得太重,所以回北京上飞机前就随手送人了。多少年后我才知道,那是块经年累月、沧桑磨砺的和田玉籽料。
年4月,我在新疆阿勒泰随一队水利水电专家采访。专家们此行的目的是考察我国唯一注入北冰洋的额尔齐斯河与内陆河乌伦古河,为北疆的水利水电开发提供论证意见。上面这幅照片拍摄于阿勒泰当时新开通的一条边境公路上,两位哈萨克族牧民与我们不期而遇,我们之间因语言不通而产生了误会,后来又在语言仍然不通的情况下冰释前嫌。
这一带全是国境线,基本上没有居民。水利水电专家们穿的都是适宜野外工作的服装,类似现在“驴友”的装束,我穿的是摄影背心,长短镜头背在身上,我们全戴着太阳镜、遮阳帽。
麻烦来了。
由于专家们是分组行动,我在的这组加上司机一共5个人。越野车是自治区水利厅新进口的,还没上牌照,司机是水利厅的,汉族。水利考察肯定要离开车沿着额尔齐斯河河床上上下下,所以从远处看我们这帮子人好像是神出鬼没,时隐时现。当我们刚刚走上新开通的边境公路上时,两位牧民飞马赶到,警惕地、严厉地盘问我们,但他们说什么我们谁也听不懂,我们说什么他们也不懂,双方费了半天劲,越说越满拧。
两位牧民于是动手生拉硬拽,想把我们带走,可两个人要带走4个人哪那么容易,说又说不通,彼此的调门越来越高。
这时远处的越野车司机急忙赶过来,他虽然也不会说哈萨克族语,但有这方面的经验,朝我喊“你赶快拿记者证给他们看!”我就掏出记者证,递给他们,专家们也纷纷掏出水利部的工作证给他们看。水利部的工作证上盖有国徽,两位牧民一见顿时笑了,热情地握住我们的手,连连道歉,皆大欢喜。
分手时我们彼此先是说客气话,还是谁也听不懂,双方笑作一团,索性改为挥手告别,他俩策马而去。
上车后司机告诉我们,这里年以前边境线不太平,所以边民的警惕性很高,尤其是我们的装束“像那边人”,结果招来误会。我问他如果我们没有工作证今天会是什么结果,司机说还有一招肯定管用,“那你就唱东方红!”
年,北京,七届全国人大四次会议。新闻发布会上,一位驻华女记者尽管身怀六甲,但一直在拥挤的发布会现场站着采访记录。
记者不是个轻松职业,尤其是在新闻现场,职业精神就是要不顾一切采访到新闻、以最快的速度报道新闻。我从年从业以来,目睹过许多国内外同行的敬业事例,当时我们都觉得记者就是这样,因为新闻不等人。可不知从何开始,中国记者有了“官衔”,每到一地,地方上陪同的人越来越多,开口闭口必须把记者的职称职务挂上,新闻稿早已准备好,记者署上个名就行了。
画面上的那位驻华女记者是前南斯拉夫的驻华记者,那几年常常在北京的采访场合见到她,后来不知道是否因为前南斯拉夫解体,反正再没见到她,不过我的这张照片当时使许多中国记者记住了她,对她的敬业印象深刻。
也有不敬业的,我认识那么一位,全身上下都是名牌衣裙,出发采访时永远不守时,到采访地点后永远不采访,在阴凉地“听汇报”。后来在一个会议上又见到她,煞有介事地做主持,但一开口就露了馅,常识性错误一连串,底下哄堂大笑,她却来了句“我妆画得不好吗?”
在国外,记者一般是不作为被报道对象上照片的,道理很简单,你的职业是报道别人,如果你自己频频露脸,那是本末倒置,是利用公器干私活,违反职业道德。记者成为被报道对象,要么是殉职了,如战地记者,要么是出事了,如弄假新闻。我们可好,记者下去采访还要特别予以表彰,本来天经地义的事情整得莫名其妙地热闹,唉!
年,画面上正在往台下走的是时任中国科协主席、著名核物理学家朱光亚,他刚刚向中国科协首届青年学术年会致完辞,会场内照例响起了掌声,但朱光亚似乎还有话要说……
按说中国科协首届青年学术年会无论从科技强国方面,还是从倡导青年科技人员以学识报国等方面来说,这个会议无疑相当重要,有关方面事先也通知新闻单位采访,有重要领导出席。可我到了人民大会堂后发现情况有变,以往为大会场提供的标准照明今天只开了不到一半,整个会场黑乎乎的,看来领导人肯定不会来了。果不其然,自始至终这个会就这么黑乎乎地开,企盼中的领导人一个没来。
这下我惨了,没带闪光灯,胶片感光指数不够(我用的可是度高速新闻胶片),只好以最快的速度把感光度提高到度,这时朱光亚已经快走出画面了,我赶紧按下快门……
尊重科学,尊重知识,尊重人才,上嘴皮碰碰下嘴皮口号很容易喊,但距真正落实看来还只有期待。我那时每年要N次去人民大会堂采访,这次的采访经历绝无仅有,也说明理想与现实从来都是两回事。感谢我供职的报社,第二天将这幅照片刊出,我接到一位熟悉的平时大大咧咧的科技工作者的电话,还未说话,他先哭了。
我采访过许许多多盛名的或默默无闻的科技工作者,他们有的是在新中国成立初期抛弃了在国外的一切回国效力,有的是今天科技领域的顶梁柱,但数十年来层出不穷的歧视、伤害、不信任,令他们痛至骨髓,令我们欲说无语。
年我随一批国内水利水电专家赴新疆阿勒泰考察,在人迹罕至的绵延群山中,突然发现了一座暴露的孤坟,那是因公牺牲的水电勘测队员的新坟,但已被野兽刨开吃得尸骨遍地。我们下车收拾好遗骨,填好坟墓,默默志哀。路上,没人说话,长时间、长时间的沉默,一路沉默……
年春节的年三十和年初一,我是在雪中的河北涞水县陈家庄过的,拍摄刚刚脱贫的农户过年专题。这张照片拍摄于大年初一清晨,当地风俗,初一一早乡亲邻里必得相互拜年。我依旧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嚼着新出炉的花生,抓拍乡亲们拜年的镜头。
几个小时前,年三十的雪夜,我住在这里。这个夜晚,让我永远忘不了陈家庄。
除夕深夜1点多,我拍完了农家年夜饭的最后一个镜头,由小学校值更的王大爷领着去学校,老师回家过年了,我就住老师的小屋。雪无声地下着,四下里白晃晃挺亮,王大爷却打着手电筒倒退着走为我照路。我再三拉住他请他别这样,我能看见路,让他这样受累我太过意不去。他执意还这样走,他说这穷村子从来没有人在过年的时候来过,而且你是来报道我们的,不能让你摔着……
来到老师小屋,里面临时生了炉子,但没有烟筒。王大爷说以往老师住时不生火,煤贵,买不起。今天村长自己拿来炉子,一大铁筒煤,委托王大爷为我取暖。王大爷看出我担心没有烟筒的炉子肯定有煤气,他把我拉到床边说“睡你的,别担心,我在。”“那您睡哪?”
“睡你的,我有地方。”
也确实太累了,我躺下去就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被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惊醒,是王大爷在往炉子续煤,然后将炉火捅旺,再把小窗户开大点……
“您赶快去睡吧,别管炉子了。”我催促他。
“睡你的,别担心,我在。”他还是那句话。
又过了不知多久,我突然醒了,小屋里暖暖的,炉火正旺,小窗户打开的角度又被他调整过,不会存留煤气。我刚要躺下,猛然想到如果为我取暖又不会中煤气,他隔一会就得进来侍弄炉子、开窗通风,他怎么可能有时间睡觉?
我赶紧起身,趿拉着鞋走到门前,透过门窗往外看——
王大爷蹲在白晃晃的雪地中,棉帽、棉袄上都是雪,像个雪人,他划燃火柴,抽烟……
年,山东临沂,农村体制改革已全面推行联产承包、包产到户,粮食产量大幅度提升,农民生活明显提高,上上下下对改革志得意满,似乎一切问题已可迎刃而解。
我是带着采访任务去拍照,命题是穷困的临沂老区如今地覆天翻,日子如何过得幸福美满。
打听到当天附近有农贸集市,就赶过去。离人声鼎沸的集市一步之遥时,迎面走来两位大娘,其中一位手里拎着一大捆炸油条。上去攀谈,得知二人是亲家,到集上卖了鸡蛋换钱再买平时难得吃到的炸油条,给闺女和外孙吃。
我问她:“粮食够吃吗?”
答:“这两年好啦,够吃。”
我再问:“那怎么不买点更好吃的,像点心什么的,给孩子吃?”
答……不,没答,她看了我半天,问我“你从哪来?”
我说从北京来,她拉着亲家抬脚就走,走出没几步又停住,回头向我喊:“点心?没吃过,你吃的起我们不行。刚刚吃饱肚子,长油水吃油条就不错了,还点心,一步登天那!首都来的懂政策啊,咱这是瞎说,可不敢上报啊!”
当然,那时其他许多地区、尤其是南方沿海地区的经济发展早已大大领先这里,想吃什么都不成问题。但这里毕竟还是没有脱贫的老区,吃点心还是吃油条,我不经意的提问落实在这两种食品上时,差异立现,同时反映出我刚才的采访有多不靠谱。
我曾经看见过某位同行为拍摄“富裕农家”而把这家的好东西统统拿出来,摆放在一起,让人家坐在好东西中“说说感受”。那户农家是老实人,谁也说不出话,只能坐在好东西中憨笑,笑的时间长了,笑容就像用胶水粘在脸上似的,比哭都难看……
我们这些拿公家照相机的人呐,有时候就是找抽!
年,北京国际展览馆,第3届中国国际纺织机械展览会开展。我去采访拍摄,转悠了半天,左右都是机器,觉得没什么形象的新闻点,便准备打道回府了。这时,有趣的一幕出现了,一位典型的北方农村老太太,还是小脚,正逐一认真地向外国展台里的外国展商问长问短,她的装束与神态立即引起了外国展商的注意,一时间,这位农村老太太成为全场最惹人注目的观众。
我跟随她走一路拍一路,她走到门口工作人员休息的椅子那坐下来后,我过去问她,怎么想起来此看这个洋展,您跟那些外国展商聊了什么?
她告诉我她的女儿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她从河北丰润县老家来京看闺女,听说有这么个“世界的纺织机展览会”,当然要来看看。我不解地问她,您今年多大岁数了,为什么一定要看“世界的纺织机”?老太太说我姓于,76岁,不是跟你吹,我在十里八乡当年是有名的织布高手,我就是想看看外国机器织出的布比我高在哪,开开眼界,可我问了半天他们听不懂。
旁边的观众听完哄堂大笑,我却对这位小脚老太太肃然起敬。虽然是乡下的织布高手,但有足够的自信,又不故步自封,这把年纪还想着拓宽眼界,多开明!
这幅照片曾经多次入选纪念改革开放的摄影图集,但也入过另册,那是年纪念改革开放20周年之际,某权威通讯社找我选片子,他们的年轻编辑喜欢这张,老编辑摇头否定,理由是小脚老太太有损国家形象,让我再拿别的。我也没客气,一张都不给。
年北京王府井有家紫房子婚庆馆,我在那儿拍摄过一次婚礼,男方是60几岁的“海归”,女方是50几岁的演员。我拍的这个瞬间是主持人向新婚夫妇道喜,“海归”新郎忙不迭地回应“同喜,同喜”……
那时改革开放已经十几年,嫁给海外华人、嫁给外国人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这只是改革开放后国内外人员交流的一个侧面,我的片子也不过是对当时诸多婚礼样式的一个报道,不想这张照片竟引来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
照片见报的第二天上午,我接到一个电话,自称是某某部委某某司某某处的什么长,官腔官调地质问我为什么要拍大陆小姑娘嫁给海外老头的照片,发这样的照片是什么意思。我解释说第一,新娘子50多岁了,不是小姑娘;再,这是合法婚姻,客观存在的开放后变化很大的婚姻现象,怎么不能报道?他几乎是喊起来,厉声说“你应该报道工农兵群众投身火热的改革开放,你应该讴歌伟大祖国的欣欣向荣!”
我也火了,对他说“你是搞文革搞上瘾了吧,您这词也太‘左爷’了吧?”,“我要向你的总编辑反映你的错误报道”,“悉听尊便!”
后来他果然给总编辑打了电话,总编辑平心静气地向他解释,和我的解释几乎一样,他同样威胁要告总编辑,总编辑回答“悉听尊便!”
年我去荷兰开会,在飞机上与邻座聊天,他也是位部委干部,聊起这件事时他给我举了个例子:他单位也有一位嘴上比谁都堂皇的领导,女儿嫁了个老外,他天天骂人家勾引他女儿,老外没有好东西!
退休后女儿把他接到国外住,他就基本不回国内了。
几年后回来住了几天,穿着花衬衫到处请客,见谁跟谁说国外怎么好国内如何差,有人问他“您以前不是说老外没有好东西吗?”他哈哈一笑,说“我那是胡说八道。”
瞧瞧,林子大了,啥鸟都有!
邓维摄影作品赏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