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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青年报客户端讯(中青报·中青网记者王海涵王磊)一片小小的羽毛,究竟能托举起多大的产业?在地处长江中下游的县级市——安徽无为,或许能找到答案。
上世纪70年代起,吃苦耐劳的无为人走街串巷,在全国各地收卖鹅毛、鸭毛,把“不起眼”的小生意做成了“金饭碗”,把简单的原料加工做成了完整的产业链。改革开放40多年来,无为人的这段创业史也印证着从计划经济到市场经济的跨越,家庭作坊向现代企业的演变。
年,本报冰点周刊记者蔡平在《哪儿是我的家》一文中,率先报道了无为人外出务工带动羽毛羽绒产业的现象:当年全县财政收入只有万元,外出务工人员向家乡汇款超过2.4个亿,县邮电局一个月里就收到了价值1.8亿元的羽绒大包裹……
今天的无为已经成了县级市,羽毛羽绒仍扮演着产业支柱的角色:该市目前有各类羽毛、羽绒企业及个体工商户余家,从业人员近3万人;年度,全行业实现产值超50亿元,规模以上羽毛羽绒企业实现税收万元;高档羽毛球切片产量占全国70%的供应量,产品漂洋过海远销美国、韩国等几十个国家。
高度发达的人工合成技术催生出不计其数的新材料,但是有着生命特征的羽毛依然不可替代。在高新产业成为发展龙头的当下,以羽毛羽绒产业为代表的传统制造仍然在赓续着工匠精神,在进出口贸易、民生就业方面同样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时隔20多年,当年的创业者如今大多退居二线。创二代、创三代接班之后,能否在品牌营销、企业管理上突破创新,抢抓长三角一体化的重要机遇,实现转型升级?对此,当地政府又给予哪些引导和扶持?近日,中青报·中青网记者重访无为。
鹅毛挑子“挑”出大产业
追溯无为羽毛产业的发展史,源头就在县城西郊的董桥村,该村目前有羽毛片、羽毛球加工企业32家,职工余人,被誉为“中国羽毛第一村”。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董桥村仅有多户村民,由于地少人多,许多人为了生计外出务工。无为沿江水面宽广,温度适宜,适合养殖鹅鸭,留守的董桥村村民在农闲时收购鹅毛、鸭毛,卖给政府指定的土畜产公司。
无为市羽毛羽绒协会秘书长杨能玉回忆,当时一只鹅身上的羽毛售价是一到两角钱,一斤大米才卖到一角三分九。很多人冒着“投机倒把”的风险,从事收购。“(上世纪)80年代初,就有浙江萧山柳桥村的商人带装满现金的密码箱来无为收购羽毛,很多无为人深受启发,远赴东北等地开办屠宰厂,收集鹅毛鸭毛。”杨能玉说,数千人的收购队伍逐渐形成,他们常年在全国收购羽毛,运回无为进行初加工,从而实现“买全国卖全国”。当年无法用汽车运输羽毛,只能通过邮局邮寄。
借着改革开放的东风,无城镇的官镇乡和上海长宁区周家桥街道合资成立无为第一家羽绒厂——上海申达公司官镇羽绒总厂。上海方面出设备、技术和工人,无为提供原料,该厂还曾被评为安徽省横向经济联合先进单位。后来工厂虽然停办,但是技术人员和工人流向全县,成为当地羽毛产业的火种。
到了上世纪90年代中后期,商贩们带着资金和技术回乡办厂,走工业化生产道路,对羽绒进行清洗、分拣、漂白的家庭式作坊如雨后春笋般涌现。
“历经变革和探索,无为形成以羽毛羽绒原料贸易为基础,羽毛球生产、羽绒制品加工为主导,向羽绒家纺延伸的产业布局。”杨能玉认为,无为羽毛产业经久不衰的根源在于,经过一代代人的打拼,形成了优质原材料的稳定供应链,以及闭环的产业链和成熟的细分市场。羽毛行业带来的税收并不“耀眼”,但上下游产业链带动的就业人数不可估量。
据不完全统计,约有3万无为人在全国各地开办屠宰厂、冷库,将鹅鸭屠宰后,将绒毛清洗、烘干、冷冻后提供给家乡的羽毛羽绒企业。此外还有约10万无为人分布在多个城市,从事卤菜熟食制作,同时将鹅鸭羽毛收集起来发回家乡。
年,无为羽毛羽绒协会成立,协会制定行业自律条款,规范企业运作方式。同时牵头编制羽毛羽绒行业发展规划,整合原料市场,帮助企业引进人才、开展培训。“我们多次邀请金融机构召开银企对接会,同时也向外地同行学习,开发金融产品,解决企业贷款门槛高,融资难问题。”杨能玉说。
“大健康”将羽毛推上“风口”
从某种程度说,新冠疫情是一把双刃剑。记者在无为采访时发现,因为疫情,人们强身健体的意识迅速提升,羽毛球运动日益升温,由此拉动了球的销量。
“业余爱好者大多用形状、质量稍逊的球,业内称‘马路球’。”安徽省蓝翔体育用品公司总经理金信长感慨,去年疫情期间,这类羽毛球的销量增长了4倍,为公司发展注入了信心。“今年3月上旬,我们就接到9万筒订单,还处于增长态势。”他补充道。
在无为羽毛羽绒产业中,羽毛球加工是重要的一块,随之而生的是纸箱、胶水、包装等下游配套产业。年,无为被授予“中国羽毛球产业基地”称号。
金信长和鹅翎毛打了40年交道,他的兄弟也都在从事相关产业。年起,他和家人收购羽毛卖给沿海的羽毛球企业,平均每年能收36万斤鹅翎毛。年,他看准时机办起鹅毛片加工厂,给日本的体育用品公司供应原料。6年,他又成立了专门从事羽毛球生产、研发、销售的公司。
“一只球由16根鹅翎毛组成,但一只鹅身上只有14根翎毛,符合羽毛球制作标准的只有12根。不同生长阶段的鹅,翎毛做出的羽毛球,质感不一样。”提起老本行,金信长如数家珍。
工匠精神在他身上有着明显的体现:全国哪个地方产出的羽毛厚实、做出的羽毛球耐打性好,他都一本清账。年近六旬的他还有一个绝技:随手抓起一把翎毛,能保证刚好根上下,误差只有一两根。
眼下,金信长的公司拥有6家工厂,每月生产24万筒羽毛球,用掉万片翎毛片。“过去,都是人工分拣羽毛球。现在,引进自动化生产设备,识别翎毛长度、宽度,减少人力成本,产量也高。”
记者走进公司生产车间,自动化的机器正在运转,将鹅翎毛精准地插在球底,经过修剪和扎线,一个个羽毛球就成形了。在机器的旁边,还有工人在做简单包装、修剪破损毛片。据金信长介绍,工厂现有个工人,其中有12人曾是贫困户,4人为残疾人,“羽毛产业附加值并不高,但对于就业和扶贫,拉动作用相当大”。
做了一辈子羽毛球,金信长最大的愿望就是做自己的产品。前些年,公司注册了自主羽毛球品牌“凯唯乐”,但品牌营销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尽管公司和40多个代理商合作,在欧洲、东南亚国家有稳定供应链,但还是要继续拓展市场空间。”在他看来,国产品牌的知名度离国际一线品牌还很遥远,在品牌推广方面还需要大手笔的投入,需要几代人的接力。
让他欣慰的是,自己的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婿到企业负责营销策划,他们都是大学毕业生,“他们提出新思路,组织技术人员研发人造羽毛材料,能将羽毛球耐打性提升5倍,新的产业风口或许就快到来。”他说。
创二代、创三代走上颠覆之路
近年来,无为羽毛羽绒行业的“创二代”开始接过家族的接力棒,“创三代”也已崭露头角,他们开始颠覆上一代人的经营思路,在企业的转型升级中起到了关键作用。
在杨能玉看来,年轻一代创业者更加注重产、学、研相结合,“比如,羽毛弯翘度测量技术和黑羽毛洗白技术,都是他们研发出来的”,此外,他们还抓住代工的机会,主动学习先进企业的管理、销售模式,努力培育自己的品牌。
“随着原材料成本升高,利润越来越少,为别人贴牌,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年出生的“创二代”潘庆好曾在村里干过毛片加工,“单干”之后,他在县城创办光明体育用品有限公司,给国内一线的体育用品公司做贴牌加工。9年,潘庆好注册了“翎美”商标,招兵买马搭建销售团队,打造集研发、生产、营销于一体的羽毛球专业制造企业,又把分公司开到了省城合肥,便于开展外贸。
潘庆好记得,当年第一个大动作就是变革家庭作坊式的管理模式,“年,传统管理模式所积累弊端终于‘爆发’,已经到了非改不可的地步”。当时,公司员工人,老板得盯着员工干活,预判产业前景纯靠经验,管理上一盘散沙,“就连门卫、保安和食堂打饭阿姨的工资都要由我来定。公司没有具体的销售策略、考核标准,负债越来越多。”潘庆好回忆。
为此,他带着团队出去学习管理模式,引入第三方咨询公司,逐渐完善现代企业的组织架构,配齐行政、人事、生产、采购、销售等岗位,明确职责、考核标准。公司还引进技术团队,研究羽毛球重量控制、自转速度,以提升专业竞赛用球的质量。目前,公司在国内外和多家经销商合作,产品遍布数十个国家,每年产值过亿元。
与潘庆好相比,“创三代”俞杰的思维更为“叛逆”。
年,大学毕业后,95后俞杰返乡成立杰翔羽毛制品有限公司。他向做了一辈子羽毛的爷爷、父亲提出:将新公司的重心转向羽绒加工,“羽毛球市场份额趋向饱和,同质竞争,羽绒销售渠道更加广泛,在全球市场还有空间”,俞杰费劲周折终于说服了家人,举全家之力投资建厂房,自己则一头扎进厂里的检验中心,从羽绒取样和检验学起。目前公司主要加工羽绒被里面的羽绒、抱枕里的软毛片。
刚开始,俞杰进料也曾“看走眼”,进了几十万元的羽绒,但因为检验抽样不均匀,没发现混杂的瑕疵货品,亏损了20多万元。“原料买来了,得检验羽绒含量是否合格,自己心里有数,才能和客户谈价格。”父辈为俞杰积累了较稳定的客户,但他并不满足,有空就去杭州、南通、保定的纺织厂、工业园区考察,不断开拓新市场。在他看来,父辈们做生意时,信息不对称,靠口耳相传,知道哪个地方进货便宜,立马出发前去,赚的就是差价而已。到了自己这一代,创业的目标是提高行业信誉度和品牌知名度。
眼下,俞杰打算建立从原材料收购到生产制品再到销售的全链条,“把招牌打出去,提高认可度,销路问题也就迎刃而解”。
“抱团”孕育下一个“聚变”
无为羽毛协会会长俞能文是70后,他曾跟着父辈在萧山做羽毛生意,年返乡创立安徽文翔羽绒制品有限公司,从事羽绒水洗和羽绒边角料深加工,并与常熟、杭州等地服装企业合作,瞄准高档定制市场,开发羽绒抱枕、羽绒沙发等新产品。
“我们也会从东南亚、欧美进口部分原材料,每吨进价能比国内市场便宜15%,公司每月给欧洲发8个集装箱的货物,实现‘买全球、卖全球’。”俞能文从事进出口贸易多年,感触最深的是:“中国制造的羽绒加工设备,在全球都属顶尖水平,但是国内大部分企业还在做低附加值的半成品加工。”
据他分析,羽绒是无法替代的天然产品,其产量和鸭鹅养殖量、屠宰量息息相关,无为人有着稳定的原料供应链条,这为打造精品、进军世界市场提供了得天独厚的条件,“要想比肩一流品牌,要走抱团发展的道路,形成规模效应,得有大企业带动引导,让上下游产业链都强起来”。
很多和俞能文一样的无为籍企业家在家乡的召唤下“回流”。8年,在萧山打拼20多年的的企业家李方义回到家乡,创办万利达羽绒制品有限公司,占地约60亩,从事水洗羽绒生产。同年,从事羽绒印染和面料生产的东隆家纺股份有限公司也相继落户。
近年来,无为也加大招商引资力度,重点发展以外向出口为主的高档羽毛球和羽绒制品,使产业集群效应更加凸显。行业协会也积极作为,通过以商招商的形式,协同政府部门引进产业链龙头企业。
无城工业园区管委会副主任樊亚岚介绍,对符合条件的入园企业,施行前3年土地所得税、印花税等税金“先交后补”的减免政策,对标准化厂房建设给予补贴。园区统一配套职工公寓、科研中心、电子商务中心等设施,目前已经落户企业21家,7家为规模以上企业。
羽毛羽绒产业耗水耗电,生产排放污水,环保压力大。为此,无为市规划建设羽毛羽绒产业园区,建设集中供热、污水处理配套设施,同时落实企业环保主体责任,打造绿色产业园区。
在产业园内,创新“聚变”效应率先在龙头企业显现:年,东隆羽绒投资6.4亿元研发高档防钻绒面料项目,产品填补国内空白。文翔羽绒试水边角料深加工项目,将蛋白价值的边角料加工成动物饲料,解决生产废料再利用问题……
正是看中了无为羽毛产业集群的前景,服装龙头企业“波士登”落户产业园区,规划建设现代化标准羽绒水洗工厂、标准羽绒仓库、检测研发中心等,势必带动一批本土中小企业的发展。
“随着更多服装、制品企业入驻,必将提供大量就业、创业岗位,有助于打造羽毛羽绒支柱产业,为制造业聚能。”樊亚岚表示,园区将在用工、融资等方面为企业提供完善的服务,同时推动羽毛羽绒产业高端化、智能化,打造核心竞争力,把无为的这块金字招牌擦得更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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